恩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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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衍生]东有西来人 前传(苏靖)

把前传小改了一下,算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恩桑所有的文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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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故人未辞别,人间几经秋?故人,是已故之人,如今正好第五个年头。


新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他把那人的衣冠接回金陵,当时先帝病重,宫位空虚,他不能远赴北境,只能在金陵城外迎接凯旋大军。


归来的人马中,主帅蒙挚走在最前,按军中等级,随军出征的梅长苏应当紧随其后,但萧景琰定睛巡视三遍,依旧不曾看到他的身影。是夜,蒙挚呈上所部战士阵亡名单,按国家律法,应该给予相应扶助。名单从最低阶的士兵开始列,萧景琰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最后一纵两字时,突然一拍案几,力道之大,在寂静的夜里一声脆响。


“蒙卿,为何你送来的战报中不曾说过此事?”浓眉死死皱着,眼底尽是寒冰烈火。


“禀殿下,苏先生交代过,这件事等大军回来,殿下自可知晓。”蒙挚的面色也很凝重,这本就是一道旧疤上的新伤。


“那他呢?你们把他带回来了吗?”萧景琰忽忆城楼一别,那人答应过,要回来的。


蒙挚低下了头,不肯说话,萧景琰气极了,他才抬头哽着声音一字一顿地说:“苏先生说,林殊本就是死在北境战场的,江左盟宗主梅长苏辅佐殿下上位之后就归隐了山林,至于苏哲,就让殿下当从未认识此人,此人也从未到世上来过。”


这倒真像他说的话。


可是有些人有些事,如果说忘就能忘,被留下的人也不会活得那么辛苦。当初赤焰一案横在他心里十三年,他不论受到怎样的冷落、威胁和打压,始终坚守本心。这梅长苏一死,恐怕在萧景琰心里,到死都是个结。


庭中的秋风吹得窗门哐啷作响,萧景琰梦到曾经也有比今日还要冷的夜晚,当他还是两珠郡王的时候,手持烛台,从靖王府的密道前往苏宅。那人拉开陈列柜,正好与自己面对面,他兴许是睡下了,长发仅用一根发带束在脑后,面容憔悴,嘴唇毫无血色。


他们就那样面对面坐着,房间里的炭火烧得很旺,烛光也明亮,焚着的香清致淡雅,很符合屋主人的品性。对面的人张嘴说话,苍白的嘴唇开开合合,萧景琰却听不见他究竟说了什么。


然后他笑了,清浅的模样,一手敛着袖子,一手递了张纸条过来。萧景琰接过,正要打开看看,然后他醒了,睁眼尽是重重幔帐,身边的皇后睡得还算安稳。


这一梦一醒便再也没了睡意,他只好披件单衣走下睡榻,来到哐啷作响的窗前,夜里安静,除了风声没别的,他却心绪不宁。忽然,他听闻庭院中有马蹄踏过的声音,明知那是自己心中的声响,却还是快步追了出去,推开门的那一刹,门外值夜的太监吓得齐刷刷地跪倒一片,以为是自己当差不力让皇帝不舒坦了。


庭中一片空寂,风撩得残叶刷刷作响。


他把林殊的弓和梅长苏的衣冠葬在摄山后的一年,南楚西境受高昌国侵扰,大梁作为南楚姻亲之国,也出兵相助。这件事明面上是替同盟一方出气,实际上却是大梁在借机向西扩展势力,因此,作为一国之君的梁帝把朝中之事托付给六部之后,亲自带兵西赴战场。


荒漠作战不是梁楚强项,高昌士兵人数不多却没让梁楚联军占到大便宜,一场战事在凉州境内耗了小半月。萧景琰最后想一妙计,梁楚在东,日出比高昌早,晨时天空泛白渐渐明亮,梁人早已精神抖擞,而大梁的晨时,高昌国内仍夜玄星明,高昌人想必还处于睡眠的疲倦状态。如果梁楚联军选择在当地天未亮之时开战,必定打得高昌措手不及。


事实证明萧景琰领兵在外多年,天文地理都自然通晓,他想的计谋让困顿了小半月的梁楚联军一朝得胜,从此这位大梁新帝在南楚和高昌的威望更是从前梁帝所不能及。


就在梁军班师回朝的前日,萧景琰前往荒漠驻军营地探望列战英,酒过三巡,他便不管自己身为帝王的尊贵身份,同将士们在营地围着篝火欢庆起来。


西汉时期的丝绸之路在高昌国境内,这么多年过去,来往通商依旧是它重要的经济来源,出入此地的西域商人,除了贩卖波斯地毯和中原瓷器这种常规商品之外,也做药材生意。西域气候与中原大不相同,所产药材药力甚猛,有时毒草毒虫也被用于治病救人,很多南楚人生了怪病往往到凉州求医,不过也有招架不住药力而活活被医死的,真的难说西域药材是救人还是害人了。


当时凉州及周边地区被一种仅一个指节大小的西域毒蝎闹得人心惶惶,据说这是一种红褐色的毒虫,扎人的时候剧痛无比,被扎的人如烈焰焚身,血液温度快速升高,失去意识,若不及时医治,则被体内邪火活活烧死。


萧景琰同将士围着篝火欢庆的时候,突然脚底一阵剧痛,他脱鞋检查,发现一只小蝎子被卡在鞋底,他忙将鞋子丢入篝火中。


可毒液已经开始随着血流扩散,萧景琰被小心地安置在将军大营中,随军大夫给他灌了三副凉血的药,可他依然觉得浑身如烈火灼烧,心间裹挟着一团热气,闷热无比。两个时辰过去,他开始变得神志不清,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身边照料的大夫第一次照料皇帝陛下,不知他到底想要什么,便把帐外候着的列战英叫了进去。


列战英看着睡榻上已是帝王的萧景琰,他的脖子上都是蒸腾而出的汗水,衣领被浸透,面色泛红,嘴唇却因为缺水干裂又苍白。昏睡的人突然张开双眼死死地盯住站在床头的列将军,先是满目讶然,后又目光微渺,嘴唇抖出一句“你回来了”,立马又昏睡过去,细看之下,他的眼角还挂着未曾留下的泪。


军营内乱成一团,就连从凉州城赶来的随军御医都束手无策,申时再灌下一副汤药,可萧景琰身上高热不退,依旧昏迷不醒。此事惊动南楚朝廷,满朝文武在接到快报后纷纷上书提供对策,大梁作为南楚姻亲之国,萧景琰贵为大梁国主,如果他有任何不测,两国难免交恶,恐怕再无宁日。


南楚皇帝立刻派出宫内最好的御医连夜前往凉州城外的军队营地,一干老臣诚惶诚恐,如若萧景琰因为他们医治不力而殡天,他们就算不死也再无出头之日。不料御医团队被一白衣人半路拦截,此人一副风流淡泊的模样,说气话来能气得一群老头子咳出三升血。


他说,反正你们也治不好,与其掉脑袋,不如信信我这个闲人,万一治好了呢,保你们升官发财。


后来据军营中的梁军战士说,南楚来的御医团队中有一年轻人,他一袭白衣,见到萧景琰的时候二话不说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青釉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化在凉水中,又掏出一个白釉瓷瓶,滴了几滴暗红色的液体进去。有人说,那分明是血,这白衣人绝非善类,估计是个西域巫医。


夜里,服侍的人为皇帝换下两套亵衣,随着天色将明,萧景琰身上的高热渐渐退下,面色也不再那么苍白。东方太阳升起的时候,昏睡的人眼皮抖了几下,缓缓睁开,喊了一声“水”,嗓子哑得不像样。


萧景琰醒后,没有人提起那位贡献妙药的白衣青年,梁人自认为那是南楚随军太医,可南楚太医忙着邀功,那人的消失正合他们的心意,一行十几人竟也无人提起。


“皇上,夜里凉,进去吧。”皇后是他尚为东宫时的太子妃,出身名门,贤淑又谦逊,当初也是得到那个人首肯的,自然是位温和静美的贤后。她披了件厚衣在他肩上,扶着他的胳膊把他带回寝殿,他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停留。


那次在凉州的遭遇于萧景琰而言并无多大阴影,他只觉得被毒蝎蛰了一口,然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少年的萧景琰和林殊,有年轻的靖王和梅长苏,有现在的梁帝,他以为梅长苏也应该在的,就住当初的苏宅去探望,可他到的时候,那里早换了主人,新的家主告诉他,这个宅子从来不曾有一位姓苏的主人,姓梅的也没有。


他说那人欺君,两人在宅子门口争辩起来,他唇焦舌燥,心口一团火烤得难受,汗水从脖子顺着脊背打湿里衣。就在心口那团火熊熊燃成吞噬之势的时候,身后一只微凉的手掌覆上他的眼睛,内心瞬间平静下来,他握住那人的手,想转过身看清那人的模样,睁眼却被烛光晃得眼睛胀痛,神思清明之时才发觉自己躺在榻上,旁边跪了一群面容陌生的医者。


经历那场惊变,萧景琰算是明白,林殊也好,梅长苏也罢,灵位是他亲自放进林家祠堂的,衣冠冢是他亲自送上摄山的,即便他始终没有勇气去梅岭祭奠那人的陵墓,不愿意承认与那人天人永隔,也时常能想起过去的事,想起向自己讨要珍珠的少年,想起靖王府外那人风雪加身,也曾后悔自己让他受了那么多委屈,也曾痛心他向所有人坦白,却唯独骗自己。可是,他终于也承认,那人是回不来了。


“陛下不睡,可是饿了,臣妾传夜宵可好?”进屋后,柳皇后见萧景琰迟迟不肯睡下,自己也守在一旁。


萧景琰拍拍她的手背,躺回榻上,罢了罢了,明明是自己挂念旧人,何必劳烦他人也因此不得安眠呢。


“皇后,这天下,是朕的么?”


顺婉的帝后安静地躺在年轻帝王的身侧,答起问题来吴侬软语:“陛下是天子,天下自然是陛下的。”


“那这天下的人呢?”


“陛下天威,万民敬仰,天下之人自然皆是受陛下福泽庇佑的子民。”


萧景琰摇摇头,他说,不是的,其实他才是受人福泽恩惠之人。


柳皇后聪明,自然知道萧景琰所指,也亲眼目睹了当时萧景琰尚在东宫之时是怎样一遍遍抄写北境战场阵亡的名单,每抄到最后一页,又是怎样失声痛哭,就连当时还是静贵妃的太后都无法劝阻。当时她怀有身孕,以腹中皇儿劝萧景琰别太过悲恸,可他的眼神和说话的语调她一辈子都记得,说是如果苏先生还在,一定会是一位良师,眼中的痛惜,如同失去至亲至爱之人。


她虽是妇人却并不善妒,看到萧景琰如此难过,对于两人的情谊,心中也能明白个大概,她也是真心希望他口中那位苏先生能够陪伴他左右。


那一年,萧景琰从凉州启程回金陵的那天,有人在祁连山上面对着东方坐了一天,害得别人好找。白衣青年终于找到那人的时候,本想一巴掌拍过去,可念及他那一拍即碎的模样,忍忍又收回了手。


“你让我去救他,又这样放不下他,当初就不该骗他,随我到这极西之地来。”


“蔺晨,你不懂。我当初不知有这东西能救我一命,”说完,晃了晃手中透明的容器,里面爬满了幼虫,正是咬伤萧景琰的西域毒蝎,“就算如今苟延馋喘,也不知道上天什么时候就把这条命收回去。”


“我看你才不懂,”蔺晨把汤药递到他手上,“居上位者应该承受的血腥和杀戮,从来都不是他人可以代为受过的,你本该是极聪明之人,却在一开始就替他背负所有,你这是在害他。”


“从前我能背负的,现在依然可以。太史令的笔下需要一位正直清明的皇帝,我本来就是阴险诡谲之人,又不记于史册,做这些事最合适不过。”他一仰头喝干汤药,再不抱怨药苦,难以入口。


接过药碗,蔺晨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你就打算一直待在这祁连山?”


”这就得看蔺少阁主什么时候能治好我了。”他本来一直望着无尽的东方,却在说这话的时候转过脸来,看着蔺晨,似笑非笑。


“四年,“蔺晨伸出四根手指,却又话锋一转,“其实我巴不得医不好你,让你这辈子都在这山上,没精力去管金陵城里的破事。”他虽然这么说着,想起当初把梅长苏带离北境战场的光景,依旧心有戚戚。


蔺晨从未见过有这样一个人,如此拼命地想要活着,为了遵守一个城楼上的诺言。他曾说,他骗了那个人许久,却想在这不由人为的生死之事上,尽最后一点努力。只有蔺晨知道,他那是舍不得,舍不得金陵城中龙椅上坐着的那人孤寂困苦之时,没有人能让他再任性一回。也多亏他当初求生意念强烈,蔺晨才能将他带到西域这阳光充足的干燥之地,才能误打误撞遇上剧毒之物西域毒蝎。


傍晚时分,宅子里收养的安国小童子从坡下匆匆跑来,惊起一群飞鸟,他听闻鸟翅扑腾的声响回头,正好看见小小的人从鸟群里向自己的方向跑来,碧绿色的眼睛在夕阳的映衬下忽闪忽闪。他向小男孩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先生,蔺公子让您回去喝药。”安国的小孩还说不好中原的话,他拨开垂下的金发,侧脸上有两道口子,是刚才跑过来的时候被鸟爪子划破的。


小童子不知道蔺晨已经来过,想必是在山上找了他一天。他从衣袖里摸出一盒治伤的药膏,沾了一点涂在小孩脸上,药膏碰到伤口,小孩疼得眼泪汪汪却也不躲闪,有点像金陵城里某个人小时候。他感怀往昔,便把药膏塞到小孩手里,让他睡前再涂一次。


“先生在这里待一天是在看什么?天上飞的鸟吗?”小童子好奇地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


“不,我在看一个人。”那人是早上启程的,此时应该走远了。


“先生,山太高了,看不到的。”少年不识愁滋味,登高望远时,每个方向都是故土,每个方向都是远方。


“看得到的,我知道他在。”


他在这祁连山,一待就是四年,当蔺晨告诉他体内毒性全部解除的那一天,他终于像一个人一样,左胸下的某个地方,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如今四年期约将满,祁连山上的院落空空,有一行人沿着丝绸之路经南楚往东一路前行,住进金陵城以东的栖霞山上,由于新府建在摄山半腰,屋主人便随性地起了个名字,未用他的姓氏,只叫做摄山别院。


屋主人说了,他曾在那金陵城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今却只想那里风平和安好,再无他的用武之地。

(完)


说是前传,其实就是番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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