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桑

［苏靖］遥知（十二）：小团圆

＊民国聊斋

＊老妖精苏x小少爷琰

＊轻松向

小团圆

001

萧景琰十分上心对客房的改造，偏想着怎么在古典肃穆的“遥知”里加一些摩登的东西，又得让这摩登的东西不显得突兀。

他不是建筑学出身，却因为留学的几年看过不少西方建筑，哥特式的尖顶教堂自然很漂亮，钢筋搭建的埃菲尔铁塔却也有结构之美。文艺复兴以来的绘画与建筑准则虽然在工业巨轮里被碾得粉碎，三十年前甚至还有个法国人在《费加罗报》上高喊《未来主义宣言》（注释1）要将传统之美挫骨扬灰，萧景琰却对这种上赶着的摩登没有一点认同之感。

古典之美的魅力在于，不论情况多么危急，它总会以融洽的方式，在兵荒马乱的时代，找到自己的位置。

比如，他的梅先生。

梅先生就是那种能把长衫和西装穿得同样好看，把咖啡和红茶泡得同样美味的人。

萧景琰咬着笔，看着帕克斯顿（注释2）的水晶宫设计图，想着怎么才能把书房改造得焕然一新又不背离梅先生的古典气质。正想得头疼，忽然听见头顶瓦片响动，他出门一看——是飞流蹲坐在房顶上，手里捧着甜瓜。

灵光一现——

那不如，在青砖黛瓦的旧宅顶上用长方体的玻璃罩搭建平台，届时阳光能从玻璃罩透进屋里，如果挨着侧墙用木头跟玻璃搭建台阶，顺着台阶便能走到房顶，坐在玻璃罩上看天空，头顶有翠竹掩映，若有风吹过，还能听见刷拉拉的涛声。（注释3）

002

有了最初的想法之后，萧景琰从杂物间找来梯子，打算爬到房顶去看看——他每踩一步梯子，脚下的木头就嘎吱作响，听得他腿打颤——好不容易爬上房顶，回头看的时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视野忽然就开阔了，向下望去，能看见“遥知”每间房的排布，哪里是书房，哪里是茶室，哪里是梅先生的卧室，他都能一一分清，他想，如果明年春花盛开，那他现在坐的这个地方，一定是“遥知”里最好的观景台。

头顶的翠竹投下阴影，正好把萧景琰罩在里面，挡去刺眼的阳光，他闭上眼睛静静听四周的动静，似乎从大门那边传来开门的响动——大概是梅先生回来了。

梅长苏今日一大早就出门了，现在他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大概是出门见了什么人。

“先生您可回来了，”墨扉靠着墙坐在门口，笑眯眯地欢迎梅长苏回家，“你的小少爷正在上房揭瓦呢。”

梅长苏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进了门。

003

为了探究玻璃罩摆放的位置，萧景琰小心地站起身在房顶上挪动——他有点恐高，并不敢回头看，否则定能发现朝他走来的梅长苏——心里默默计算着玻璃罩的长宽高和所需要的数量，就连梅长苏走到屋檐下他都没察觉。

嗯……这里大概能摆放三个，下面对着书桌，太阳在西边的时候也能采光，唔……三个会不会有点挤了？

萧景琰一个人在房顶上专心致志地自言自语，梅长苏站在地上抬头看他，无奈地边笑边摇头。

“太阳在西边的时候光线也不见得好，还是要点灯的。”

“咦？”听到梅长苏的声音，萧景琰一转身，踩上一块有裂纹的瓦片。

咣地一声响，瓦片从中间碎开。

右边脚往下一沉，脚腕卡进了瓦片掉落的孔里，脚后跟脚踝的皮肤被拉出几条口子，立马见血。

“嘶——”萧景琰试图把脚从孔里抽出来。

“别动！”只听梅长苏一声命令，萧景琰蓦地僵在原地，惨兮兮地看着他的梅先生。

004

来到萧景琰身边，梅长苏先简单检查了他的伤势，脚腕已经肿了，看来不仅是皮外伤，然后，一掌拍碎了萧景琰脚腕周遭的瓦片。

萧景琰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围的瓦片碎成渣，然后梅先生单手搂住他的腰，踩着房梁，纵身一跃跳了下去，轻轻地落在地上，他只有一只脚踩地，全靠倚着梅先生才没有再摔倒。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梅先生说着，一巴掌拍到他的左边屁股上，打得“啪”一声，听起来挺吓人，却也不见得多疼。

萧景琰捂着被打的地方，弱弱地顶嘴：“如果不是您突然叫我，我也不会踩空……”

“还敢顶嘴？”说着，一巴掌又拍上萧景琰来不及挡的右边屁股。

“您不讲理！”萧景琰两手护住自己的臀部，瞪着他的梅先生。

梅长苏被他瞪得一笑，倾身将人捞起来抱在怀里，往卧房走。

“诶！去哪？”

“脚腕肿了，去冷敷，你想这几天都下不来床么？”

“……”不知道萧景琰想到了哪里去，默默涨红一张脸，低头不说话。

005

听说萧景琰在“遥知”把脚腕扭了，萧家人表现出众生百态来。

作为一家之主的萧选首先是觉得自家儿子给梅先生添了麻烦，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但作为父亲，又很担心儿子的伤势。

林静作为母亲自然是心疼得不行，但她只是一个萧选的姨太太，既不能单独去“遥知”，又不敢冒然让萧选带他去探望儿子。

萧景禹是打算去看看七弟的，但“遥知”那位梅先生会不会接待他，就得另说了。

“你说说，景琰当初说去跟梅先生学生意上的事，我就发怵，这下果然给人家添麻烦了吧。”萧选一手敲着桌子，一边当事后诸葛亮质问起萧景禹。

萧景禹哑然，明明当初景琰去“遥知”求学，最赞同的就是家里的父亲大人，还说什么对景琰寄予众望，以后跟“遥知”的生意，让他多费心。

大夫人在一旁收到自己儿子求救的眼神，拍了一下萧选的胳膊：“老爷您当初自己也是赞同景琰去跟梅先生学习的，这会儿又怪起景禹了。要依我的，我们就该一起去探望景琰，顺带给梅先生赔不是。”

萧选这人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怕太太。大夫人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点头，定下了一家人去“遥知”的日子。

006

萧景琰的脚其实也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之后已经能勉强下地一颠一颠地走路了，他摇摇晃晃的样子像只兔子，梅长苏看他一蹦一跳的背影，经常忍不住笑，也还好萧景琰背对着他，要不肯定得恼羞成怒。

萧家人备好了礼登门“遥知”，萧选知道梅先生风雅，便把家中藏的一套十卷本的《悲盦賸墨》（注释4）连盒带书都送给了梅先生。

梅长苏客气地收下登门礼，将萧选、萧景禹和林静一同请进了屋——大夫人今天约了朋友听戏，便没有来。

走去茶室的路上，梅长苏侧身对林静说：“听说您近日去瓦勒瑞还坚持自己买单，您不必这么客气。”

林静微微低头，找了个别的借口：“是我忘了带您给的名片，下次会记得的。”

梅长苏也顺水推舟：“那我跟瓦勒瑞的经理打声招呼，他们认得您，以后便不用带名片了。”

林静虽有些不太理解梅长苏的殷勤，不过也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谢谢梅先生。”

“您客气了。”

007

一路上，萧选听着梅长苏与林静的谈话，不停地跟萧景禹递眼色，询问究竟。

怎么他这个一家之主竟然不知道自家的姨太太这么受梅先生尊重？

萧景禹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完全在状况之外。

走到茶室门口，梅长苏请他们进屋，随后补了一句：“今年清明前后我收了些春茶，不知道各位喝不喝得惯。”

“梅先生的茶定然是好茶。”在这时候，萧选作为生意人的嘴甜跟圆滑就显露出来。

梅长苏淡淡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品一壶好茶，从入座时便开始了。虽没有日本的抹茶道那般严格，还需要讲究居室、庭院、衣着、茶具和茶之间的和谐平衡，梅长苏泡茶的时候也相当庄严肃穆。

洗茶，烫茶具，添水，泡茶，滤茶，分茶，一套动作下来流畅优雅。他穿着墨绿色的对襟立领唐装端坐在茶桌前，敛着袖口，一杯一杯将手中的茶递给客人。

萧家虽是商贾之家，却也因为世代从商家境殷实，家中之人都受过不错的教育，品起茶来当然也像模像样，谈不上矜贵，但绝对端方。

喝了三泡茶，萧选才想起此行还有另一件事，便放下茶盏问道：“梅先生，听说景琰伤了脚，不知现在何处？”

梅长苏也放下茶盏：“景琰在午睡，这会儿该醒了。他脚受伤不太方便，你们随我回房去看他吧。”

跟着梅长苏出门，林静跟萧景禹对望一眼。

回房？

他们……住一个屋啊？

008

萧景琰不知道今日自家爸妈和大哥要来探望他，吃过午饭之后一觉睡到自然醒，现在还躺床上懒懒地不愿意动。听见有人推门，他就猜到是梅先生进屋了。

“醒了？”

“嗯……”萧景琰揉着眼睛，声音因为才睡醒沙沙哑哑的，他没注意到屋里的其他人，习惯性地朝梅先生伸出一只手。

梅长苏自然地把眼前的手握住，往上拉了拉：“别懒床。”

看着两人可以被称为“亲密”的互动，林静默默的在心里有了判断，萧景禹还没有从梅先生从冷淡到温柔的转变中回过神来，只有读不懂空气的萧选大喝一声：“懒懒散散像什么样子，赶紧起床！”

一听见父亲的声音，萧景琰噔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父亲？母亲？？大哥？？？”

“你父母跟你大哥来探望你，我想你脚还伤着，便让他们过来了。”

他已经听不清梅先生说的是什么了，只知道自己的手还被他握在手里。

萧选往前大走两步，作势要把萧景琰从床上拎起来：“你看看你给梅先生添了多少麻烦，快，跟我回家去，等伤好了再来给梅先生赔不是！”

“萧先生。”梅长苏用空着的一只手挡住萧选的动作，另一只手仍然握着萧景琰的手。

“哎呀，梅先生，真是抱歉，怪我萧某人教子无方，给您添麻烦了呀。”萧选气得直摇头。

“萧先生言重了，”梅长苏退后半步，握着萧景琰的手改放在他肩上，看起来像是把人半搂紧怀里，“我不介意。”

注释1: F. T. Marinetti, Manifesto of Futurism, Le Figaro, 1909. 

注释2: Joseph Paxton, 第一届世博会展馆“水晶宫”的设计师。

注释3: 灵感来源于庄子玉设计的“鼓楼七号院”。

注释4: 清代书画家赵之谦的作品集，由西泠印社1914-1929年间影印出版。

待续

＊最近痴迷城市理论和建筑，大概能被看出来。

＊这就算出柜了吧？

＊别着急让梅先生吃到啊，吃到就该完结了，完结就没灵感写新文了。

＊谢谢你们附和我感恩节卖萌啊，大概很辛苦吧（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