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桑

［苏靖］遥知（九更）：梅长苏

＊民国聊斋

＊老妖精苏x小少爷琰

＊轻松向

梅长苏

001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幕降落，萧景琰舍不得放开自己手，于是任凭细雨沾衣，直到被淋了个透彻。

“进屋洗个澡把衣服换了。”梅先生松开力道，转而将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背，将他往宅子里带。

“遥知”里里外外都是旧宅，屋子是没有淋浴这种洋人浴室里的新鲜物事的，萧景琰把自己泡在木桶里，露出的半张脸被蒸汽熏得泛红。

不敢洗太久，草草地把身体泡暖和便站起来换上了梅先生给他准备的衣服——是一套棉质的对襟唐装，柔软轻盈，居家不外出时最适合穿——衣服有些大，他的肩比梅先生窄一些。

梅雨季节的雨，热烈又喧嚣，噼里啪啦敲打在老宅的青砖黛瓦，也顺带洗净了院中古树，如果院中的人，在暑热的喧闹中偷得半日清闲，轻言细语的闲聊，又是意趣所在的另一处。

萧景琰惊魂未定又遇惊喜，泡了个澡之后竟然分不清有些话是真实的，还是他幻听了，比如梅先生口中的“心爱之物”。

002

梅先生在茶室备好了姜茶，看模样也像刚沐浴后——及腰的长发被放下，发梢还带着水汽，缕缕分明——他坐在罗汉榻的一侧招呼萧景琰过去，递给他一大杯姜茶。

萧景琰捧着姜茶放在鼻下，上浮的热气扑在脸上啄得皮肤发痒，他吸吸鼻子，低头喝了一大口，又浓又辣。

“今天怎么到这里来了？”梅先生说着话，把矮桌上的小点心推到萧景琰跟前。

“我出门散步，不知不觉……就走过来了。”萧景琰回答完，才放了一块栗子糕进嘴里。

不知不觉……吗？

“夏江可吓到你了？”

萧景琰又喝了一口姜茶，把嘴里的栗子糕咽下去才开口：“如果今天您不回来，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那个除妖师，嗯，我说夏江，看起来来势汹汹的……”

“你不用理他，”梅先生突然朝他伸出手，萧景琰不禁往后一躲，却没躲开，然后被人轻轻拿掉了嘴边的栗子糕碎屑，“他那人有些固执，不理他就行了。”

萧景琰赶紧又抹了一把嘴，确认嘴擦干净了，才问：“您跟他认识很久了吗？”

“嗯，”梅先生点头，“算是吧。”

003

“那您这次出门，是跟他有关吗？”萧景琰又喝了一大口姜茶，吞咽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咕噜一声。

是，也不是。

这次出远门，除了了断跟夏江的旧事恩怨之外，也有别的更重要的事，可这事说来话长，即便是说了，如今的萧景琰没有八岁那年的记忆，也不见得能听明白。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么多。”萧景琰喝完了姜茶，轻轻把杯子放在矮桌上。

“不用道歉，这件事比较复杂，以后我慢慢跟你讲。”

闲聊结束了，房中突然安静下来，窗外还下着雨，噼里啪啦地不见停，偶尔传来的蛙叫跟鸟鸣反而让房中的气氛更加微妙了。梅先生端端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翻着手中的书，过了好一阵功夫，才听见萧景琰犹犹豫豫地开口：

“那……我能问一个别的问题吗？”

“你讲。”梅先生放下书，抬起头看着对面的萧景琰。

“您……在’遥知’门前那会儿，是不是对夏江说了些关于我的什么？”他问得委婉又小心翼翼，生怕是自己记错了出些洋相又让梅先生尴尬。

“我让他放开你。”

004

萧景琰低下头去，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没有别的了吗？”

大概真的是自己听错了或者误会了吧。

“看着我。”

他抬头，对面的梅先生一脸认真，薄唇开开合合，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叮叮咚咚落在池塘的屋檐滴水，敲打着他明镜儿似的心。

“如果你是在问我口中的所爱之物是什么，那你听好，那并不是一件物品。”

萧景琰的心扑通扑通快要从嘴里跳出来。

“而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你。”

雨还在下，耳边却响起了落花的声音。

萧景琰看着梅先生的眼睛，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

005

“您突然这么说……”当真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了。

“七少爷。”梅先生突然叫他。

“？”

“你喜欢我的，对吗？”对面的梅先生眼神似乎温柔得带着笑。

“我……”萧景琰站起身，走到梅先生那侧的罗汉榻，挨着他坐下，小心地将手放在梅先生的膝头，“我对您，大概……比喜欢还要多一些。”

他等过整个春天，等到金陵的花开完一轮，等到梅子黄时，大雨将至，等到梅先生回家的那一刻，突然体会到再不想分别的心情。这种心情，大概比“喜欢”要多一点。

梅先生笑了，不是他从前见过那种礼貌的浅笑，而是嘴角勾起，眉眼之间都染上笑意的笑容，只是没想到，那样清贵矜持的人，放肆地笑起来，竟也如此明艳动人。

“比喜欢多一点是什么？”

“我想，我是爱上梅先生了。”

“琰”是美玉，美玉贵在澄澈，而普天之下再没有比萧景琰的心地更澄澈的美玉。

006

“诚实的孩子应该被奖励，说吧，想要什么？”梅先生抬手，揉了揉萧景琰的头发。

“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他很早就想问了，以往却没有比这个时候问更加合适。

“遥知”的梅先生从不告知他人真名，金陵周遭的妖怪，城里的名流，无一例外都恭恭敬敬地尊他一声“梅先生”。

那个爱画红嘴唇的般若姑娘知道他的名字，也不能说是般若姑娘知道，应该是她曾经的主人璇玑师太知道。璇玑师太往来“遥知”跟梅先生探讨佛法的时候，梅先生还不是“遥知”的梅先生。

梅先生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给过许许多多人各式各样的恩惠，金钱、名利、美色或是生命，那些人都说仰慕自己，却没有谁像萧景琰这样只在乎关于他的事。

“就不想要点别的？”

萧景琰坚定地摇了摇头。

“从今往后，如果愿意，你可以叫我长苏。”

梅长苏。

007

“我……”他习惯了叫“梅先生”，“先生”二字带着仰慕和尊重，一时之间让他改口直呼其名，他反倒觉得别扭。

“随你，”看出了萧景琰的为难，梅长苏也不刻意要求他改口，“今日你出门这么久，现在天快黑了，你是想让我送你回去，还是打个电话回家，告诉他们你今天就在’遥知’歇下了？”

“前些日子，我跟大哥去逛了书市，商务印书馆出版了好些清代文人辑录的画册，我买了一本陈叔通辑录的《百梅集》，想着要送给你的，书还在家里。”萧景琰这话回得委婉，两人刚刚互通心意，他就夜宿“遥知”，难免轻浮了些。

“也好。”

梅长苏点点头，站起身，准备亲自送萧景琰回萧家，他顺手拿了两件薄衫和一把油纸伞——外头还下着小雨。

墨扉看着两人一同出门的身影，笑吟吟地挥手同萧景琰道别，萧家少爷要送给梅先生的《百梅集》是影印本，那他大概是不知道《百梅集》的原本就在先生的书房里。

008

两人并肩缓缓地压过一排排青石板路，梅长苏撑着伞，萧景琰安安静静地走在他身边，很注意地不去踩地上那些水洼。

从城西的“遥知”到萧家，明明有一个多小时的脚程，萧景琰这次却嫌这条路不够长，两人并肩走得不够久。

站在萧家门前，梅长苏收起了油纸伞，雨水顺着伞面滴滴答答地在地上积成一个小水滩。

“再见，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梅长苏拉着萧景琰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身边一带，落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在他的额头：“你留在’遥知’的衣服，打理好之后，我让人给你送回来。”

“别，”萧景琰把下颚虚虚地搁在梅长苏的肩头，“我自己来取。”

“好。”

梅长苏撑起伞，缓缓往远处走去，萧景琰只见有落花徐徐飞舞在他身边，又是眨眼的功夫，梅长苏便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去萧家的路是两人一同走的，自然要一步一步压过青石板，而回去的路是他一个人，就没这个必要了。

萧景琰看着那个消失在花雨里的背影，愣在门口久久没有进屋，从前的梅先生就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却从来看不出孤独，如今不是一个人了，却让人看出了寂寞。

待续

＊由于夏江大大，同居生活即将开始，黑粉果然才是最执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