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桑

［苏靖］遥知（八更）：等雨来

＊民国聊斋

＊老妖精苏x小少爷琰

＊轻松向

等雨来

001

金陵周遭的小妖怪那里常有些耸人听闻的传言，前些日子他们说“遥知”的梅先生跟萧家的七少爷好上了，这几日又传夏家的除妖师回来了。

夏家是江东一带最声名显赫的除妖师家族，每一任的家主都被除妖师界奉为“首尊”，而小妖怪们口中所传的“夏家除妖师”正是夏家这一任的家主，那个叫夏江的。

夏江是谁呢？

据说他养了三个式神，一个叫夏春，一个叫夏秋，还有一个叫夏冬。

为什么没有夏夏呢？

难道你不觉得“夏夏”听起来作为式神很没有威慑力吗？

那，这个夏江做过什么让这些小妖怪闻风丧胆的事呢？

大概是二十年前他纵火烧了梅岭，害那位“遥知”的梅先生险些因此丧命吧。

002

二十年前。

新任的夏家家主，没费多少功夫便打听到金陵妖怪们口中那位“梅先生”的居所，他带着自己的三个式神，从夏家的藏宝阁里取了两枚打火石——据说，那是能够焚毁一切的地狱业火。

事实上，梅先生跟夏家并没有什么恩怨，梅先生也不是志怪小说里害人的妖精，单单是这一任夏家的家主认为人妖两不立，要把那些妖界的大妖怪赶尽杀绝。

梅先生受人尊崇，自然也树大招风。

一把业火在梅岭燃起，灼灼地燃了七天七夜，一时之间，梅岭的生灵被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梅先生是梅岭的庇护神，他救下了成千上万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妖，自己的根系却被业火焚烧，整个植株受到重创。

受了重伤的梅先生为了不连累梅岭的众生灵，他怀抱一支白梅，化为孩童，藏进金陵的人群里。

那天是金陵初雪，他靠在墙根，瑟缩地用单薄的衣服将自己裹紧，一辆黑色的汽车从他跟前开过，又倒回来。

车中走下来一个穿着斗篷衫的男孩，模样与他现在差不多大，男孩蹲下问他：

“你是不是要死了？”

003

眼前的手，是他最后求生的希望。如果怀里的白梅能够寻到一片沃土，挨过这个冬季，生根发芽，他就能重获生机。

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他抬起手，抓紧了最后求生的希望。

“你愿意带我回去吗？”

男孩有些恐惧，瞳孔一颤一颤地收缩，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挣脱紧握自己的手，而是把另一只手也握上去：“你不会有事的。”

然后，他被人带回了家。

他在人世间游历了很多年，见过许许多多的世故，看过形形色色的人，月亮圆圆缺缺，星空明明灭灭，也是沧海桑田，星移斗转，终于遇到一个，可以被称作“牵绊”。

白梅被种在萧景琰母亲的药圃中，一场冬雪一场雨，春暖花开的时候，它抽出了新芽，盎然生机。

孩童般模样的梅先生也从苍白孱弱的模样变得红润健康，一双眼睛水灵灵的，任谁看了都喜欢。

然后，便有了这样的谣传：萧家从街上捡了个水灵灵的娃娃，给七少爷萧景琰当童养媳的。

004

萧景琰开始上学堂了，那种英式制服的洋学堂，学国文、英语跟科学，学堂里的老师还有高鼻梁深眼窝的洋人。

萧家没有人知道梅先生的身份，街上捡来的孩子，能在家中做点杂事有口饭吃已经是额外的恩惠，自然不可能让他同萧景琰一道去上学。

可是萧景琰不那么觉得。

他下了学堂回来，借大哥的书房写作业，有人轻轻敲响书房门。

“景琰少爷，我来给你送点心。”那个叫苏哲的孩子端着托盘里的牛奶和蛋糕，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等萧景琰去开门。

萧景琰打开房门，一手接过托盘，另一只手拉着苏哲把他带到书桌前，指着自己还没写完的国文作业：“我开始学写字了，等我学会了，就教你写你的名字。”

苏哲点了点头：“谢谢景琰少爷。”

“你不能上学没关系，以后我好好上课，回家就讲给你听。我不如老师讲得好，你不要笑我。”萧景琰拉开抽屉，把一支钢笔塞到苏哲手里，那是开学前一天他大哥给他的礼物。

005

气温在渐渐回暖，院中的白梅在沃土里养好了根系，梅先生的状况也一天天好起来。

当他身体好转时，有些事便藏不住了。

春天要过完那会儿，萧景琰病倒了，家里进进出出百十号大夫，从老中医到洋医生都没找到治病的法子。

小小的人儿整天卧在病床上，昏睡比清醒的时候多，母亲精心烹调的药膳也吃不进几口，一拖两三月，眼看着瘦脱了形。

孩童的心智尚未长成，与妖怪朝夕相处，时间久了身体便承受不住这样的重荷。

夏夜，金陵来了一场暴雨，萧家的人都睡下了，守着萧景琰的保姆的趴在桌边睡得昏沉，一个人影走近萧景琰的房间，蹲到床前，细心地伸手替他撩开汗湿的额发，然后两指并拢放在他的额头。

咒语轻吟。

没有了。

那个苍白孱弱的叫苏哲的孩子，以及所有跟他有关的回忆。

都没有了。

清晨，萧景琰醒了，从长长的沉睡中醒来。

枕边放着大哥送给他的那只钢笔，和一支新鲜的，带着花萼的白梅。

他是不是……曾经把这支笔送给过谁？

006

梅先生离开“遥知”三月有余，若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对于萧景琰而言，上一次见到梅先生已经像上辈子的事。

萧家的织坊完成了梅先生的订单，所有的丝绸都存在萧家的库房里，却没人来验货。

上一次跟柳家小姐的相亲无疾而终，这也并不妨碍大奶奶再找来沈家的或蔡家的小姐，他兴致缺缺地去，沿路上看着满城的翠绿，心里想的是，春天的花都开完了。

金陵的梅子开始熟了，街上兜售水果的小贩叫卖着早熟的梅子，青中带黄，黄中带青，想必吃起来很酸。萧景琰偶尔路过这些摊贩，才忽然警觉，原来梅子已经黄了。

那雨什么时候来？

萧景禹有个朋友在商务印书馆工作，听说最近出版了许多清代学者辑录的影印图书，其中还有不少跟植物有关的画册，他估摸着自家七弟可能会感兴趣，便拉着他一起去逛书市。

萧家虽是商贾人家，家中的藏书却不少，书市里那些，少有萧家兄弟能看上的，正当萧景琰失望离开的当口，他瞥见一本《百梅集》。

清末翰林陈叔通酷爱收藏书画，用三十年的时间收藏了明清两代一百多家的梅花画，辑成《百梅集》。

萧景琰想，若梅先生回来，要送上一份礼物，没有什么比这本《百梅集》更合适了。

007

夏家的除妖师的确是回来了，这次却不是冲着梅先生来的。

他听了些金陵周遭妖怪们之间的传闻，知道了萧家的七少爷与他找寻多年的梅先生之间有些非同寻常的交集。

自二十年前梅岭大火，他再找不到梅先生本尊的那株梅树，可这次他有把握，如果能控制萧家的七少爷，就能完成二十年前未完成的除妖计划。

萧景琰在城里散步，踏着那些普通石板，穿过那些寻常巷陌，不知不觉又走到“遥知”门前。

大门紧闭着，今日墨扉不在，没人跟他打招呼。

渐渐的，四周起了黑雾。他以为自己花眼了，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却发现黑雾越来越浓，他转身想跑，却发现双腿动弹不得。

“失礼了，萧家少爷。”

远处的人走近，是一位看起来跟自己父亲差不多大的男人。

“请问您是？”他不仅双腿失去了直觉，就连手也抬不起来，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似的。

“我是来请您帮忙的。”

话音刚落，他被两个凭空出现的人反剪住了双臂。

008

萧景琰挣不开束缚，沉下声严肃地反问道：“这就是你找人帮忙的态度吗？你是谁，究竟有什么目的？”

“您不用管我是谁，只要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如果我拒绝呢？”

眼前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束缚双臂的力量突然加剧。

萧景琰咬紧下嘴唇，眉头紧锁，却倔强地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没看出你小小年纪，还挺倔强。”

“放开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从远处传来，听不出怒气，却带着不可反抗的威慑力。

“谁？！”

“夏江，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在别人的心爱之物上动手脚，会惹人生气的。”

眨眼间，萧景琰感到钳制自己的力道被卸下，有人轻轻地揽着他的肩把他护在身后，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及腰的长发被精巧的银饰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一身轻盈飘逸的黑色唐装看起来垂感极好。

刚才缚住萧景琰的两个式神被花瓣集成的漩涡困住脱不开身，梅先生与那个叫夏江的除妖师对峙，严肃地警告他：“如果你还想要你的两个式神，就带着他们即刻从我眼前消失。”

夏江显然是没料到会跟梅先生撞个正着，识相地带着他的式神离开了“遥知”。

“吓到你了吗？有没有受伤？”梅先生转过身，看着惊魂未定的萧景琰。

萧景琰抬头，他好像等了眼前人整整一生，没等自己想出一些久别重逢的客套话，便一头扎进了梅先生的怀中。他被白梅的香气萦绕，恍惚间，被人拥紧。

雨来了。

待续

＊夏江大大也是cp粉，虽然是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