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桑

I have loved you, I tried my best.

[苏靖]遥知(四更):落雪夜

*民国聊斋

*老妖精苏x小少爷琰

*轻松向


落雪夜


001


彼时的金陵,虽拓宽了马路,修筑了高楼,真正到年底时,依旧年味十足。


萧家是个香火鼎盛的大家族,每逢年节,叔伯兄弟各家各户聚到老宅,年夜饭都能摆个好几桌,逢年初二,嫁出去的萧家女儿回来省亲,家里又能更热闹几分。


前些年,萧景琰在德国留学,德国是不放春节假的,算起来,今年是他归国后第一顿年夜饭,桌席之间难免成为长辈关心的对象,一不留神就多喝了好几杯。


酒劲上头,热气从心口往外涌,他借故离席,一个人站在院中醒酒。忽然,脸颊触到一点冰凉,他抬头。


轻盈的雪花从玄色的天幕一片一片地坠下,远处的膳厅明亮喧嚣,而他的周遭却寂静无声。


他突然想起,每次去“遥知”,除了那位叫飞流的少年之外,梅先生总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


像梅先生那样清寒孤独的人,大概没什么朋友吧?


那,这么一个万家灯火的除夕夜,他会觉得寂寞吗?


002


单是这么想着,脚步便不听使唤。


急冲冲地回屋找出一小坛母亲酿造的桂花酒,披上大衣围上围巾就跑出了门。


萧家宅子外没有一辆黄包车,空荡荡的大街上连只野猫野狗都瞧不见。萧景琰看着往西延伸的马路,脑子一热,跑进夜色中。


耳边的寒风呼呼地刮蹭着脸颊,抱着酒坛的十个手指也冻得发疼,可是他整颗心都是滚烫的。


梅先生此刻是在灯下看着自己送他的植物图鉴呢,还是煮着热水冲泡白梅清茶呢?


自己冒然前去,会给他造成不便吗?他会不会邀自己进屋,把桂花酒烫上,与他对酌夜话,直到天明?


单是这么想着,胸腔里那颗心像成熟后的凤仙花种子,“嘭”地一下就要炸开。


003


“遥知”的门还是那样静谧古朴,上头的每一道纹路都延伸得那么从容,周遭暖黄的灯光也没有增添丝毫喧哗,偶有的一声鸦鸣,反倒让四周更加寂静了。


萧景琰站在门前,整了整自己跑乱的头发——他天生头发硬,又没有用发油的习惯,一头短发斜斜地分开,多的那边自然拱起弧度,非常年轻,又有些俏皮。


又整了整衣领和袖口,喘平了气,才上前叩响房门。


“遥知”的规矩是,叩门两声退后,约莫半来分钟飞流便会来开门。可这次他等了一分钟,里面仍是毫无动静。


梅先生不会出门了吧?


他又上前叩了两下门,许久之后,里面依旧静悄悄的不似有人。


他抱着新酿的桂花酒站在乌木门前,失魂落魄得像一位被拒之门外的不速之客。


梅先生,怎么会出门了呢?


他抬头看天空。


雪,下大了。


004


并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便想着梅先生应该不多时就会回来的。


他站在落雪的夜里,身上的热气被风雪卷走,抱着酒坛的双手和薄薄的耳朵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呼出的气却越来越灼热。


眼前是消失在黑色迷雾中的石板路,身后是不会讲话的古木门梁。


“别等了,今晚先生不会回来的。”


苍老的声音从身后突兀地传来,萧景琰猛一回头,看见一位凭空出现的白发老者,如此寒冷的冬夜,他却只穿了一件轻薄的黑色长衫。


“您是’遥知’的人吗?”


老爷子笑了笑:“我就是你眼前的乌木大门呵,梅先生今日出门会旧友了,我看着他出去的,每年的今天都是,不会回来的。”


每年除夕都会见的,应当是很重要的人吧。


萧景琰说不出什么理由,可心里像被灌满了木屑,又刺又疼。


“回去吧,或许你明日再来,先生就回来了。”老爷子还在一旁劝着。


“不,我想等他回来。”


明知道等不到可是还要等,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


005


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夜色里,空中落下的雪越来越大片,渐渐堆满萧景琰的头顶和双肩。他也不去管它们,任凭霜雪落满身。


他曾跟随学校社团去阿尔卑斯山探险,雪线以上的世界比今晚更加干燥严寒,他们用相机合照,即便嘴唇都开裂了却依旧大笑着。


可是他现在一点也笑不出来。


远处的黑雾吞噬了石板路,他的等待也像石板路一样没有尽头。


他依旧安静地站着,感觉不到手指的冰凉也感觉不到呼吸的灼热,就连身边自称是乌木古门的老爷子消失了也未发现。


或许是出现幻觉了,在他模糊的视线里,竟远远地看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朝他走来。


是归人吗?又或是过客。


人影近了,是朝他的方向来的。借着暖黄的灯光,他看清了来人。


一丝不苟的立领唐装穿得妥贴,雪水也不曾弄湿他的布鞋,披在肩上的斗篷有一圈毛领,看上去十分温暖,一头长发随意拢在耳后被银饰束起,今天他戴了一副秀气的银丝边眼镜,比头两次见到更清寒儒雅了些。


“梅先生!”


萧景琰小跑过去,谁知刚一抬腿竟直直地倒下去。


咣——


手里的酒坛碎在眼前,满地桂花香。


006


没有意料之内的疼痛,他落入一个略带凉意的怀抱。


“对不起……”他不请自来,肆意等候许久,打搅了除夕夜的小聚,给屋主人添了很多麻烦。


他的视线和知觉都变得不再真切,隐约记得有人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世界落入漆黑。


单手扶着萧景琰不断下坠的身体,另一只手解开斗篷替他盖上。


“飞流,给萧家带个话,说七少爷今晚在’遥知’歇下了,然后去琅琊阁请蔺晨。”


梅先生本在琅琊阁饮酒,墨扉说有一个年轻人在“遥知”等他,雪夜里站了两个小时,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些年,墨扉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从“遥知”进进出出,有些人等不到梅先生悻悻而走,也有些人怒气冲冲妄图破门而入,从来不曾有谁一言不发站在夜色里安安静静地等。


只是他刚从琅琊阁借故离开,又让飞流去请人,以蔺晨的脾气,怕是气得羽毛都能掉几根。


007


萧景琰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还是七八岁的样子。他第一天上学,大哥送给他一支钢笔,他送给了别人。


他对那个人说:“你不能上学没关系,以后我好好上课,回家就讲给你听。我不如老师讲得好,你不要笑我。”


他把钢笔送给了那个人,希望他不要被身份限制,好好读书,将来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他端着大哥从洋人的商铺买回来的奶油蛋糕,告诉那个人,蛋糕用英语念“cake”。


那个人问他:“那顶上的樱桃怎么说?”


他憋了半天也记不得老师讲过“樱桃”这个单词,便放下蛋糕,把问题记在课本上,想着第二天去问老师。


可是,这个人是谁呢?


008


萧景琰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


自己现在是七岁,还是二十七岁?入眼全是陌生的景物,陌生的房顶,陌生的床,就连被子跟枕头的触感,也都是陌生的。


有人推门而入,他艰难地扶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是梅先生。


梅先生今日换了身长衫,领口处的花式盘扣是祥云的形状,也许是居家的关系,头发也半垂半束。


“醒了就起来把药喝了。”


萧景琰这才想起,他在落雪的夜里等着梅先生回家,摔了一坛好酒,还染了一身风寒。


“梅先生,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打搅了您跟您朋友的聚会。”萧景琰端过药,就着碗大口往下喝。


这药真苦啊,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知道药苦就别随随便便生病。”梅先生的声音清清淡淡,责备的话却字字叩心。


大概他这种不撞南墙心不死的性格很惹人厌吧?


“为什么要道歉?”


萧景琰抬头,一只手贴上他的额头。


“是我自己想回来见你的,为什么要道歉?”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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